01
张翠兰同志是越来越有趣了。
张翠兰同志在电话里忙不迭地拒绝:“你爸不吃螃蟹,嫌麻烦,剥来剥去,他没这个耐心。”
挂了电话,我想了想,就去菜市场买了几只大螃蟹,又买了一盒剥好的蟹肉蟹黄,还在朋友那里订了10只蟹黄肉包。
我是这么思量的——我爸嫌吃蟹麻烦,就给他买蟹黄肉包,放在冰箱里速冻,早上要吃的话,提前放在锅上蒸,当早饭挺好的。
蟹肉蟹黄呢,带回去让我妈做肉圆,我妈做这个很拿手,做出来的蟹黄肉圆嫩、鲜、香。
至于螃蟹,是给我妈吃的。
她是能喝酒的,几乎每天中午都要弄一小杯酒,虽说饮酒有害健康,但我妈也没别的嗜好,我就干脆顺了她的喜好——螃蟹搭酒,挺好。
趁着双休日,我去乡下看望我爸妈。
从城里到老家,不过5公里的路程,这个小城已经入秋,道路两旁,全是银杏树。黄灿灿的叶子在阳光的映照下,发出了耀眼的光。
满树金黄,格外漂亮。
才到村口,庄上的邻居便热情地唤我。
他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,远远地看到我,笑着说:“哟,又回来看你爸妈啦?”
我笑着应答:“是的呢。”一边叫着人。
抬眼看,我妈已经站在门口晒场上,朝我这边张望,还接着邻居们的话:“是的,我姑娘又回来了。”
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欢喜,甚至有那么一点得意。
停好车,我从后备箱里拿出买好的螃蟹,以及其他吃的用的。
我妈嘴里嘀咕:“让你别买的,又花钱,这得花多少钱啊?”
这话是说给我听的,是发自内心的。
看到邻居春芳大婶慢慢地踱步来了,我妈立刻提高了嗓门:“你看哦,我姑娘又买了些东西,我让她别买的,她非要买,这些买下来,又是几大百。”
春芳大婶羡慕道:“你姑娘孝顺呢。”
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,我只是时常回来探望爸妈,顺便带点吃的用的,都是应该做的,在旁人眼里,被夸成孝顺了。
02
瞅见我买的剥好的蟹黄蟹肉,满满一大盒子,我妈很是高兴:“我多做些蟹黄肉圆,回头你带点回去给毛毛吃。”
我妈做事干脆,说打就动手,忙不迭地要去镇上的菜场买猪肉。
我跟我妈一起走在去镇上的路上,我瞧见邻居家菜地里的青菜碧润可爱,长势喜人。
我妈撇撇嘴:“我家多呢,比这还好,我已经给你挖好了青菜,回头你带回去。还有南瓜、红薯,你爸知道你回来,昨天专门碾米了,今年的新米……”
我妈絮絮叨叨地说着,不知不觉,就到了菜场的肉摊子边。
今年猪肉价贵,老百姓都快吃不起了。
我妈挑了一块上好的前夹心肉,外加一些五花肉,这样做肉圆的话,更滑嫩。
我拿出钱包,抢着付账。
被我妈豪迈地拦住了:“我来给。我有钱呢。”
肉案的摊主笑道:“就让你姑娘给哎,姑娘孝顺老娘的。”
我妈底气十足,声音响亮:“不要她给,老娘有钱呢。”说着,从兜里掏出一张毛爷爷。
“姑娘已经给得不少了……”我妈接着说,仿佛是说给我听,又更像是说给周围的人听。
说实话,我很喜欢陪我妈逛菜市场,浓浓的烟火气息里,藏着最真实最接地气的人生。
我也喜欢看到我妈付账时的爽快,真实的,不纠结,不肉疼。
说心里话,我很高兴。
03
买好肉,我跟我妈一起回家。
还是这条十里甸长街啊,跟二十多年前比,格局并没有多大的改变,只是街道两边多了新式的建筑和店面。
二十多年前,也是在这条十里甸街。
有天中午,我跟我妈去小镇的街上买盐,突然,我妈被一个花花绿绿的服装摊子吸引住了,就引着我上前去。
她挑了一件红外套,撺掇我脱掉身上的衣服,试试那件。
我把红外套穿在身上,我妈捏捏领子,扯扯门襟,拉拉袖管。又掰过我的肩膀,像提线木偶似的,转前转后地看,反复看。
我明显感觉到,我妈觉得这件衣服好,适合我穿,想给我买。
老板等得不耐烦了:“你到底买不买?看了多久了?”
“谁说不买了?”我妈嘴硬,生怕老板看人低,底气十足地回应着,仿佛她是个不缺钱的主儿,兜里揣着好多人民币似的。
其实我知道,我妈虽然喜欢这件衣服,但花钱买下来,还是有些犹豫的——毕竟我家没钱啊,可以说是穷。
家里刚盖了楼房,爸妈用光了积蓄,还欠了一些债,我跟我弟弟要上学,而在这个关键时刻,爸妈一直从事的个体事业中断了。
盖好新房的喜悦还未散去,伴随而来的,是家庭经济陷入困境的冰点。
老板的一双精明的小眼睛在我妈和我身上打量着,好像要透过理直气壮的表象看出穷酸拮据的本质。
这时,又有一对母女上前来了。我一看,是我的同班同学唐小花,跟我也是一个村的。我们笑着打了招呼。
小花的妈妈看着我身上的红衣裳:“哟!不错嘛!我就是远远地看到这个小姑娘穿在身上蛮好看的,就想给我家小花买一件。”
老板拿了另外一件给小花妈妈,她麻利地翻翻里子,摸摸布料,爽快地问:“多少钱?”
老板说了个35块的价格。
小花妈妈噼里啪啦地做主了:“咱们两个人买,算便宜点,20块钱一件,不行拉倒!”
老板一面装作肉疼的样子,一面答应了。
04
我知道,真正肉疼的是我妈,本来在迟疑的,甚至可以只试穿不购买。而现在,骑虎难下,被人推了一把,不得不买。
我知道,我妈兜里总共才20块钱。
“这衣服真不错啊,颜色好!”小花妈妈跟我妈说。我妈接过话头说:“是不错,买了留着给丫头过年穿。”
——这句话说得不好,出卖了我妈手头的不宽裕,透出家境的窘迫。
因为小花妈妈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:“现在离过年还有个把月,还早,我买了给我家小花现在穿的。”
我妈嗫嚅着,不知道怎么答话,嘴角扯了扯,露出一个苍白的笑。
小花的妈妈风风火火地付了钱,当即让小花换上新买的衣服,又急吼吼地走了。
我妈见她走远了,像鼓起很大的勇气似的,试探性地问老板:“那个……18块……卖不卖?”
老板的脸上立刻现出鄙夷的神色:“说好了的……已经亏本卖了!”
我妈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零散的纸币,有五毛的,有一块的,有两块的,有五块的……
她小心地,一张一张地数着,生怕数错了似的……
“刚好20,别数了!”老板盯着我妈的手,不耐烦地说。
我也看着我妈的手,又把视线移到我妈的脸上,我看到我妈眉头上隐藏的局促和忧伤。
我一下子懂事了,我看懂了当生活的风霜雪雨来到时,父母的无奈和不容易。
看懂了父母的能力跟他们想表达对子女的爱,不成比例。
我看懂了一个路人对我最亲爱的人,表示出看不起。
当时,我就在心里暗暗地想:将来我要挣钱,挣好多好多钱,让我妈付钱的时候不肉疼。
05
后来我工作了,从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起,我就每月给妈钱,让她去镇上、去市里买自己喜欢的衣服,我给我爸买烟。
到了现在,我更有能力对他们好。尽管他们看起来好像不接受、不需要。
我带我妈去商场里给我爸妈买大衣、羽绒服,我妈嫌弃地说:“上次我在十里甸街上看到差不多的,只要两百块,商场里的价钱是虚的。”
可一回老家,她就把衣服拿到家门口展示给左右邻居看:“我姑娘买的,好几大千呢……”
我带我爸妈去旅游,精心安排,住星级酒店,吃当地特色菜,我爸妈一路嘟囔:“贵死了,不划算哦……”
可我亲耳听到我妈在旅途中给我小姨打电话:“我在外地呢,打的长途电话……景色漂亮哦,很多好吃的!回头我把照片给你看。”
我给我妈买镯子,给我爸买戒指,他们说:“我们戴这些干嘛?”可到了大年初一,他们会郑重地戴在手上,还不忘告诉别人:“我姑娘非要买……”
我妈有一帮老姐妹们,平时经常一起去逛街逛店,我给我妈塞钱:“看到喜欢的衣服就买,别舍不得,现在不穿,难道七老八十再穿?”
我妈还经常做东,请老姐妹们吃吃小吃,也就几十块:“哎,我姑娘给我钱,我有钱呢。”
——我喜欢看到我妈底气十足甚至有些嘚瑟的样子。
努力奋斗的理由千千万。其中之一,就是我执拗地想抹去之前的生活给予我父母的苟且和难堪。
一个家庭的温暖和睦,其实不需要许多钱——但是没钱也是不行的。
年岁越长,越来越觉得钱是个好东西,可以直白地表达你对亲人的爱意。
从前的那个小女孩已经长大,而父母却逐渐老去,我只能在有限的陪伴的日子里,对他们好一点,再好一点……
秋日的暖阳,照在我和我妈的身上。
(全文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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